第13章 挺猛的
城内燃起的火光越来越多，冲起的烟柱也越来越多，城中军民的惨叫声和哭喊声如山呼海啸，撞击着每一个人的心理防线，摧毁他们的抵抗意志和勇气。越来越多的宋军将士开始扭头望向不远处那越冲越高的烟火，坚毅的脸庞渐渐发白，染上了绝望。
野利常勇挥舞着马槊狂叫：“杀！杀！给我冲进城去，杀光城里的宋狗！我要用他们的血来祭奠魏元的在天之灵！”
提起魏元，他便咬牙切齿，脸上的戾气又重了几分。
魏元是他麾下一名千户长，大部出身，年纪轻轻便勇武过人，剑术通神，箭术卓绝，每次跟着他出征，遇到难啃的对手总是自告奋勇率领自家精锐杀上去，将敌军摧垮，拔下敌军的将旗交到他的手中。在野利常勇看来，魏元就是他的好兄弟，他的左膀右臂！可是，如此优秀的魏元竟然在攻打城墙的时候战死了，他的头颅和他华丽的盔甲都成了宋军的战利品，这让野利常勇如何能不愤怒，如何能不发狂！
魏元在军中颇得人心，所以野利常勇的吼声得到了无数军士的响应，尤其是魏元的部众，一个个都两眼发红，嗷嗷叫着踏着长梯、云梯往上冲，城墙上宋军矢石雨点般倾泄而下，不断有人被砸下来，但下面的却全无畏惧，只管往前冲，跟疯了似的！
李指挥使骇得面如土色，连声大吼：“撤！撤回内城！赶紧撤回内城！”
这个时候确实应该撤回内城，因为这段城墙根本就守不住了，再不撤只有死路一条。可问题是此时城墙上已经塞满了西夏军士的身影，那基本上是人挤着人，肩抵着肩，想跑也跑不掉，更别提宋军普遍都身披重甲，哪怕是在空旷地带，哪怕没有敌情，他们的行动也快不起来，眼下这情况让他们怎么跑？
一名都头怒吼：“现在转个腚的地方都没有了，怎么撤？跟这帮西贼拼到底就是了！”
宋军甲士们纷纷应和：“跟西贼拼到底！！！”
李骏表示他不想跟西夏人拼到底，他只想跑路。问题是现在城墙上人挤着人，所有人都跟疯了一样挥舞着手中的大刀大斧长枪短剑往对方身上招呼，他被夹在中间，屎都快给挤出来了，哪里还跑得掉？没辙，他只能扔掉长剑，抢了一支长矛将它架在前方宋军甲士肩膀上往冲上来的西夏甲士面部猛刺，而前面的宋军甲士也很配合的举着大盾抵挡着西夏人的攻击，并没有移动脚步，努力扮演一个合格的枪架子西夏军士冲上来，挥舞刀剑铁锤将他的盾牌砸得嘭嘭作响，他死命咬紧牙关，抓紧盾牌不撒手，而李骏则瞅准机会便狠狠一枪刺出去，立马就在西夏军士脸上开出个窟窿……两个人配合得还不错，接连刺倒了好几个。
彭壮壮也不想跟西夏人拼到底，他同样只想跑路。奈何他现在腰间还悬着魏元的首级，背着魏元的盔甲，西夏人都红了眼，嗷嗷叫着往他这边扑，把他吓得胆都要破了，只能缩在大部队中间，胡乱挥舞着兵器朝一切他想象中的敌人招呼过去。站他前面的宋军甲士时不时就觉得后背被人砍一刀，唔，不用惊讶，肯定是这小子砍的。好在他那把短刀对于身穿步人甲的宋军甲士也没啥威胁，再加上西夏甲士攻得又猛，宋军甲士也就没理他，任他将自己后背砍得当当响。
都头一如既往的勇猛，左手持盾右手持斧，照着冲上来的西夏人猛砍，他那把大斧重达数斤，为精钢所铸，锋利异常，再加上他膂力出众，一斧下去，披的甲稍薄一点的立马就给劈开，披的甲足够厚的也会给砍个骨折————这斧头有好几斤重，就算是砸也能把人骨头都给砸断！这家伙势如疯虎，在敌军中间横冲直撞，好几名以勇武闻名的西夏甲士冲上来挑战，都被他一一砍翻，以至于最后西夏人都有点躲着他了。
城墙上似这般的勇士并不在少数，不知多少西夏勇士冲上来，都被他们杀了下去，西夏军旗在几度在城墙上竖起来，但转眼间便连人带旗一起被宋军丢了下去。数百孤军，以命相博，西夏军一时间竟然奈何不得他们。
然而，这一支孤军的英勇无法扭转战场的形势，此时的古骨龙城城防早已崩溃，三座城门相继被砍开，西夏军潮水般涌入城内大肆杀戮纵火，就连内城也燃起了冲天火光，显然，内城并没有宋军想象的那么坚固————宋军前脚刚退入内城，西夏骑兵后脚就冲进来了。一些宋军还在利用街垒顽强地抵抗，还有一些宋军爬上屋顶朝西夏军放箭或者投掷标枪，而西夏人朝着每一间房子射出密集的火箭，朝着街垒后面的宋军投出标枪然后纵马直接踩过……所到之处火光四起，血流成河，宋军将士和民夫绝望的哭喊声和惨叫声响彻云霄！
城墙上，尸体层层叠叠，血流满地，交战双方都不断有人因为踩到尸体或者半凝固的污血而失去平衡摔倒，然后就再也没有机会爬起来了。还能站着的宋军人数越来越少，那个脑抽了，在两军腚挨着腚肩靠着肩屎都要被挤出来了的时候下令撤退的李指挥使脑袋被人砍了下来，高高举起。那名砍下指挥使头颅的西夏甲士站在一堆撂起七层之高的尸体上，举着那颗血肉模糊的首级冲仍在顽强抵抗的宋军大吼：“主将已经授首，尔等何苦顽抗？速速放下武器，可留尔等一条性命！”
吼得是震天响，可惜没人理他。只要不是智商为负的都知道，现在的西夏人早就杀红了眼，就算他们放下武器也难免一死，搞不好还要死得更惨！战争是人性的修罗场，人性最黑暗、最残忍、最暴虐的一面在这里展现得淋漓尽致，平时有军纪约束着倒还好，可在这尸山血海的战场上，谁还管什么军纪不军纪？抓到敌人一刀砍死都算积德了，把人挖眼剜心点天灯、当众肢解这种事情大家都没少干，可太清楚落到对方手里会是什么下场了！与其投降后被敌军残忍虐杀，不如舍命死战，多拉一两个垫背！
但城墙上的宋军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在西夏军队疯狂的砍杀之下，顽强抵抗的宋军被一丛丛的砍翻，还能挥舞武器厮杀的宋军越来越少。都头依旧将大斧抡得呼呼作响，无人能挡，可他的盔甲在西夏军的疯狂攻击之下已经多处破损，暴露出一道道血淋淋的伤口。挡在李骏前面充当肉盾的那名甲士手中的盾牌在铁锤大斧的攻击之下支离破碎，他本人接连被数柄铁锤击中胸腹，口鼻处鲜血狂喷，倒在地上抽搐几下便不再动弹了。李骏这个莫得感情的捅人机器在失去了一个肉盾之后处境也堪忧起来，一名西夏军士一锤砸在他长矛矛杆上，咔嚓一下生生将矛杆砸断，李骏无奈，只得将手中那截矛杆狠狠砸向那家伙，趁那家伙用铁锤去挡之机飞起一脚，正中这名甲士膝盖，那名西夏军士身体一歪，那条被踹中的腿猛然扭曲成个让人看着就觉得疼得厉害的形状，歪倒在地上嚎得跟杀猪似的。李骏抢过他那柄铁锤奋力抡了几圈，将数件递向自己的兵器荡开，身体则往后退……
只退了两步便跟人背靠背了。不必回头，光是听着那粗重的**便知道，此时与他背靠背的那个正是都头。
还有几名宋军甲士也靠了过来，就这么几号人背靠着背，剧烈**着，用血红的眼睛盯着环逼过来的西夏军士。
都头费力的作了个吞咽动作，可惜嘴巴干巴巴的，一点唾沫都没有，吞咽了个寂寞。他沙哑的笑笑，说：“小子，没想到你能撑这么久。”
李骏同样在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说：“我也没想到你这莽夫居然能活到现在。”
都头并不介意自己被称为莽夫，因为他确实有点莽。他问：“捅死了几个？”
李骏说：“得有个五六个了吧？”
都头说：“五六个……再加上一个百户长一个千户长，光是这几颗首级就够你拿到一千多贯赏格，还可以在乡兵里混一个都指挥使了。”
北宋的乡兵遍布河南、河北、山东、山西、陕西，规模庞大，编制也不尽相同。陕西这边可能是因为战事频繁，所以没心情玩那些虚的，编制跟禁军基本一样，都是五人为伍，十人为什，百人为都，五百人为指挥。理论上，在指挥上面还有营，五个指挥二千五百人为一营，五营为一军，十军为一厢，不过这只是理论上的，对于乡兵来说，指挥以上的编制都纯属多余，因为根本就不可能会让这么大编制的乡兵独立作战的。
在乡兵里能干到指挥使，基本上都到顶了。
嗯，像李骏这样靠砍人一天之内从小兵砍到指挥使，还真是挺猛的呢。
